<長夜> (卡巴庫恩)
大綱:故事背景是業都時期,詛咒還沒解除的狀態,不過詛咒已經開始把咱們國王搞得七葷八素(?)的狀態,然後第一次目擊詛咒發威現場的庫恩,終於發覺自己不能長時間跟卡巴內膩在一起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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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被卡巴內帶離中樞的那天起,一口氣蜂擁而至的幸福,讓庫恩誤以為自己終於得以擺脫「中樞天子」這個身分長年來的束縛。
但詛咒依舊存在的現實卻硬是讓他從短暫而虛幻的天堂再度掉入另一個無盡深淵之中。
即便已經過了大半個月,那一夜如噩夢般的一幕至今仍舊盤踞在他腦中遲遲無法散去。
這一晚,庫恩依舊在半夜被那聲嘶力竭的喘咳聲還有遍地的血漬所驚醒。
從夢境脫離後睜開眼的瞬間,涔涔冷汗已經不知第幾次將寢衣染濕一大片。儘管身處於再熟悉不過的寢室,夜裡的寂靜還是讓他慌得有些喘不過氣。
緊捏著被槈試圖閉上眼讓自己再次入睡,卻又在下一秒趕緊將眼睜開,深怕一旦陷入沉睡,自己又會再次被那趕也趕不走的夢魘纏上。
視線漫無目的地在寢室間游移,庫恩不禁想起了剛到業都的那段日子。
為了讓不熟悉環境的自己得以安穩入睡,卡巴內總是會在每個夜裡花上一大段時間陪在他身邊。
睡前聊著無關緊要的閒話、一同坐在床緣欣賞窗外點點星光、或著僅僅只是無聲地倚靠在對方的肩頭,任憑那溫厚的掌心規律地輕拍著自己的頭,不論做了什麼,只要有卡巴內陪在身旁,都能讓庫恩在那一晚閉上眼後便能進入甜美的夢鄉。
有時深夜在半睡半醒間,甚至還能瞧見坐臥在一旁的卡巴內露出一臉如孩童般稚嫩的睡顏。
然而,消逝於現實中的點點回憶早已隨著詛咒越發猖狂的侵蝕而不復存在。
當回憶片段隨著時間緩緩推進,庫恩又再度想起那本該再平凡不過的一晚。
那天,利用等待卡巴內處理公務的時間,庫恩終於把前些日子在市集買的幾本書看完,迫不急待想把滿腹感想分享給對方,卻遲遲等不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敞開的房門前。
帶著幾分擔憂動身前往國王書房一探究竟的他,怎麼也想不到過去曾多次在眼前上演的殘酷景象,竟會如此迅速地再度襲向沉溺於幸福而顯得毫無防備的自己。
踏進書房的那一刻,斷斷續續的幾陣猛咳伴著劇烈的喘息聲率先傳入耳中。
即便這樣的聲響對庫恩而言並不算陌生,隨之而來的恐懼和過去相比卻絲毫沒有因而減退半分,甚至比以往都還要劇烈地襲心頭上。
如今行動已經沒有任何限制的狀況下,他本想掩上耳轉過身趕緊逃離現場,但當他正眼對上面前的一幕,腦中倏地刷上的一片慘白讓他只能愣愣地定格在原地。
映入眼簾的是跪坐在長椅旁隻手直撐著地、面露痛苦而緊縮著眉的卡巴內,另一隻捂在嘴上的手,伴著每一次的劇烈咳嗽,指縫間便會不受控般地溢出汩汩血水。
以卡巴內為中心向四周擴散的汙血,將繡著精細紋樣的淺棕色地毯染上一塊又一塊扭曲而令人怵目驚心的絳紅。
是詛咒。
腦中的某個聲音提醒著庫恩,卻讓他因而更無所適從。
想出聲呼救,喉頭卻像是被緊緊掐住般完全發不出聲。
想衝上前做些什麼,雙腳卻像是被死死釘在原地般無法移動任何一步——而且他也擔心要是就這樣上前靠近卡巴內,詛咒的作祟下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猶疑之際耳邊又是一陣更為劇烈的猛咳。
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庫恩不敢再去回想。
他只依稀記得從身邊竄過的科諾朝著他大喊了些什麼,隨後面露詫異的卡巴內在和他對上眼後便移開捂著嘴的手,急促大口喘息間似乎也說了些話。
在最後被科諾伊帶離現場前,沾染著乾涸血漬的嘴角所扯開的那抹微笑究竟想透露些什麼,過了半個月後他依然無從得知。
懼怕著詛咒再度因為自己而襲向卡巴內的庫恩,打從那夜起,便開始刻意地迴避了所有會和對方碰上面的機會。
儘管這段時間腦裡始終徘徊著對於卡巴內的擔憂,但是庫恩終究還是無法縱容自己無視於詛咒的存在去和他見上一面。
得知庫恩這一番心思的科諾伊,除了每天定時帶來令人安心的消息,也不時會嘗試製造機會讓心繫彼此的兩人能碰上一面,並在時不時的好言勸說下,試圖代替自家國王撬開庫恩受驚後緊掩的心房。
然而科諾伊這一切的努力,得到的往往只是隱藏在微笑中溫和卻固執的拒絕。
無意間被喚起的記憶,驅散了本該盤據在腦中的一切睡意。
庫恩從床上起身看了看窗外,渾圓的滿月高掛天際,幾片薄雲卻隨後遮掩了皎潔而溫暖的月色,他這才想起詛咒在卡巴內身上發作的那天,似乎也是個看不見月亮的夜晚。
再這樣胡亂想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庫恩隨即甩了甩頭,索性直接離開床榻,也不管身上還穿著一身寢衣,便踩上外出穿的短靴靜靜步出房外。
* * *
坐在王宮花園前的大片草地上,可以將整座業都城盡收眼底。自小到大,這裡一直是個能讓卡巴內散心放鬆的好地方。
深夜綴上點點燈火的市鎮襯上廣闊的夜空,如此一派寧靜與祥和的景象,是身為業都國王的他最大的驕傲,同時也警醒著他身負必須一輩子盡心保護這個國家的使命。
即位為王的那天,卡巴內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人生除了業都,還會意外出現了位即便賭上性命也想全力守護的人——那個人正是庫恩。
雖然將庫恩帶來業都、幫助他解除身上的詛咒本就是一開始的計畫,但隨著跟庫恩相處的時間逐漸增加,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對自己展露出那抹純粹無邪的笑容,漸漸讓卡巴內開始意識到那份悄然在心中萌芽的情愫。
但誰也沒料到,那一夜的一時大意竟會讓庫恩對他的態度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驟變,逐漸拉近的距離也在瞬間化作一道將兩人隔開的無底深溝。
說實話,詛咒早已不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發作。
對卡巴內而言,詛咒對於自身性命的威脅並不算什麼,有著絕對自信的他始終深信能夠在詛咒將他吞噬殆盡前找到解除的方法。
比起詛咒,卡巴內更擔心一旦哪天被庫恩看到那血淋淋的慘況,會讓好不容易獲得短暫解脫的他再度陷入天子時期痛苦的回憶之中,因此一次又一次的發作總是在刻意掩飾下一再躲過庫恩的眼。
而那天感覺到身體有所異樣的卡巴內一如往常早早就吩咐了科諾伊要顧好庫恩,絕不能讓他接近書房半步,以免讓他看到自己受詛咒侵蝕的狼狽模樣。
但一切的提防終究是徒勞,就像是被老天開了個大玩笑般,這半年來最嚴重的一次發作偏偏就被庫恩目擊個正著。
當科諾伊耳聞喘咳聲趕過來時,卡巴內才注意到僵在門邊鐵著一張臉的庫恩。
然而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再度吐出的鮮血,彷彿在阻撓他不得有任何分心的餘地。
撐著僅存的意識笑著朝庫恩道出「不用擔心,我沒事」這幾個字後,頑強的抵抗終於達到最後的極限。
眼神示意下讓科諾伊趕緊將庫恩強行帶走後,當場失去意識的他再度清醒也已經是隔天早上的事了。
那在之後,和庫恩之間硬是被拉成平行線般毫無交集的日子,數一數也過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以來,即便主動前去庫恩的寢室,隔著緊閉的房門,一次又一次無情的驅離使得卡巴內無法尋著任何機會好好和對方說上話。
見不到庫恩的絕望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將一輩子失去這位費盡心思從中樞救出的少年,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遠比詛咒的折磨讓他加倍難受。
而隨侍在側的科諾伊也是第一次見到陷入如此低潮的自家國王,深怕他會就此一蹶不振的狀況下,這位盡責的隨從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照三餐回報庫恩的狀況,至少讓卡巴內知道心頭掛念的那個人還好好端端地存在於這偌大王宮的一角。
然而,即便知道庫恩還生活在同一個空間之下、即便詛咒的確在這十幾天有所緩息,那又如何呢?
獨坐在草地上的卡巴內抬頭仰望夜空,幾片雲幕遮蔽了滿月的光輝,深夜中滿腹鬱悶無處抒發的他只能自我放棄似地嘆了口長氣,隨後卻迎上一陣緊接而來的猛咳。
順手抹了抹嘴角仔細打量了一番,黑夜中一時間也看不出米白色的袖口有什麼顯眼的污漬,倒也讓他沒有太在意,不過耳尖的他卻沒漏聽不遠處某人倒抽的那一大口氣。
「庫恩,我知道你在那裡。」
清澈而沉穩的嗓音溫柔地呼喚著熟悉的名諱,然而卡巴內依舊坐在原地,他不想因一時的心急而嚇跑好不容易在附近現身的庫恩,
「過來坐吧,躲在那可是什麼美景都看不見的。」
不聞對方回應,卡巴內驟然一個回頭正巧對上從樹後露出的半張臉蛋。
「我靠近卡巴內的話,說不定又會讓詛咒發作。」
「那又如何?難不成會要了我的命嗎?」
「這種話怎麼可以隨便拿來開玩笑?」
過於無關緊要的訕笑讓庫恩慌張地探出身,壓抑著想上前質問的衝動,他隨後又低著頭怯怯退了幾步。
「……那晚的事科諾伊都跟我說了,聽說你一直昏睡到隔天早上才醒來。」
沉默片刻後庫恩終於再度出聲,陳述事實的話語背後,藏盡了這半個月來對卡巴內的擔憂。
對庫恩而言,這半個月的他幾乎是拚盡全力在忍耐著。
好幾次當他知道卡巴內就站在門外,已經搭上門的手只差一點便要將門鎖打開,殘存的理性卻讓他只能吐出一句又一句無情的話語驅趕對方。
只要每天從科諾伊的口中確定卡巴內還好好活著,這樣就夠了——這半個月以來,他始終用這樣的想法麻痺著著心中迫切想和對方見上一面的渴望。
然而當方才踏進花園那刻看見卡巴內獨坐的背影,即便腦中的聲音警醒著自己應該就此轉身離開,半個月以來無法見上面的寂寞,卻還是讓他定住腳步停留在原地。
隨後那一聲扎心的劇咳,不禁讓躲在樹後的他又再次懊悔著自己一時的任性。
但庫恩也沒料到,自己的出現早已被對方察覺,隨後名字被溫柔地輕喚,更是惹得他更加捨不得離開。
即便如此,詛咒的存在依舊是個無法忽視的事實。
不想就此轉身逃離、卻也無法縱容自己再向前跨出任何一步,在進退間掙扎不已的庫恩,怎麼也沒想到卡巴內會比他早一步有所行動。
「就跟你說光站在這可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被一把牽起的手在微冷的夜裡顯得格外溫暖,卸下身為國王的凜然與自信,此刻在庫恩眼前的一雙灰眸僅存的是和第一次在中樞見面時如出一轍的溫柔,讓他不自覺地跟那一晚一樣,隨著卡巴內的引導緩緩邁開步伐。
站在高處放眼望去的景象美得彷彿能將所有煩惱憂慮一掃而空,唯一的不足,大概只有那遮掩了滿月輪廓而遲遲無法散去的幾片暗色烏雲。
「庫恩。」
如此近距離下被輕喚著名字,已經是多久前的事了?
站在身旁高了半個頭的側顏仰望著夜空,垂著在一旁的紺青髮絲在微風擾動下,不時拂過那鐵灰色的眸子,讓庫恩看得著迷,一時間也忘了去回應那聲溫柔的呼喚。
不見對方反應之下隨即向身旁一瞅,惹得那直盯著自己的一雙石榴紅無預警的一陣驚慌,讓卡巴內不禁發出一陣像是惡作劇成功般的輕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
別過頭的庫恩此刻絕不敢去直視那近在眼前的一臉俊俏,吹拂在臉頰的晚風儘管帶著幾分涼意,卻遲遲無法冷卻雙頰漸漸上升的熱度。
「沒什麼。只是過了大半個月,我終於沒有再被你拒於門外了。」
「?!」
經對方一提才想起詛咒存在的庫恩本想轉身逃開,那隻始終握著他的手卻仍舊緊扣著指節,絲毫沒有任何鬆手的打算。
「卡巴內,可以請你鬆手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跟我靠太近的話,詛咒可能又會……」
「庫恩,」
不同於方才的溫柔,取而代之的凜然硬生生打段了庫恩的後話。
下一刻,卡巴內鬆開了庫恩的手,隨即向他身後一攬,讓他在毫無防備下一頭倒進自己懷中,
「我不是才說過,不會讓詛咒要了我的命嗎?」
安撫般的話語隨著規律輕拍背脊的幾分暖意傳入了庫恩的耳中,壓垮了深植在他心中的最後一分忍耐。
這一瞬間庫恩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早已不知不覺間深深愛上了眼前這個人。
不聽使喚的雙臂早已無視於理性肆意地環向對方的腰際,此刻的庫恩已經想不出任何理由說服自己離開卡巴內。
「庫恩,你知道今晚是滿月之夜嗎?」
輕拍背脊的手停下了動作。
聽聞卡巴內的這句話,庫恩側過頭瞧了眼從遠方雲幕後泛出的幾分鵝黃,環在對方腰上的手又貪婪地收緊了些。
「本該高掛在天空的滿月,儘管在今晚被遮蔽了,卻還是執著而強韌地透著淡淡黃光,像是在宣示著它的存在。」
庫恩聽聞這番話後仍舊沒有作聲,他倒也不介意卡巴內想在這種時候想展現不曾有過的風雅情懷。
「同樣的,即便有詛咒的存在,我還是會貫徹我的正義,讓你從詛咒的束縛中解脫。打從在中樞碰見你的那刻起,我始終堅守著這個對你許下的諾言。」
卡巴內一邊說著一邊將庫恩的肩頭挪開幾分,鐵灰色的雙眸在話語的相襯下展露出不容質疑的自信,伸向前的指節愛憐似地撫著庫恩微微泛紅的側頰,在動作停頓的剎那,他隨即湊向那鑲著兩枚銀環的耳畔輕聲留下另一段話——
「所以你放心,庫恩,在詛咒解除前我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這一刻,究竟該羞於對方這一連串的舉動,還是該驚於這突如其來的承諾,讓庫恩有些慌了手腳,隨即鬆開雙臂側過身的他,一抬頭便看見那終於擺脫烏雲露出完整輪廓的渾圓滿月。
「……今晚的月色真美。卡巴內,你說是不是?」
無意間的脫口而出,反倒讓卡巴內有些訝異,他無法確定庫恩究竟知不知道這句話背後的意義,不過現在追究這個似乎也無關緊要。
儘管這是個詛咒仍然無解的夜晚,但半個月以來彼此間遙不可及的距離終於再次拉近,對卡巴內而言也算暫且是緩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伸手再度攬上對方的肩頭的他這才揚起嘴角回應道——
「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