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mpest Night〉 (卡巴庫恩)
大綱:
詛咒解除後已經和庫恩互相表白的卡巴內,仍舊拿庫恩始終懸在心頭的不安和擔憂沒有辦法,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終於在某個暴風雨來臨的夜晚抓到了難得的機會
* * * * * * *
天子的詛咒被解除,一晃眼已經是十幾天前的事了。
老實說,當卡巴內笑著宣告詛咒終於順利解除時,庫恩還不太相信。
除了長久以來無形強加在身上的某種壓迫感瞬間被抽離外,解除詛咒的當下庫恩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
他本以為自己要不是會缺條手、斷條腿,要不就是會隨著詛咒賠上性命。不過在卡巴內的保證之下,這樣的慘劇一丁點都沒有在庫恩身上發生,卻也讓他難以去確定究竟詛咒是不是已經從他的人生中徹底消失。
「相信我,庫恩,我可以保證這次真的成功解除詛咒了。」
說完這句話的卡巴內,不等庫恩的反應便一個箭步上前將他緊緊擁住。
這一次,終於沒有再聽到耳邊傳來那近乎窒息的喘促聲,凝望著庫恩的臉龐,除了嘴角上揚的弧度,已然不見任何怵目驚心的鮮紅血漬。
那一刻,噙在眼裡打轉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地奪眶而出,庫恩緊緊揪著卡巴內的衣襟,任憑自己的啜泣在對方懷裡漸轉為不受控的嚎啕大哭。
十多天來,儘管詛咒解除的事實已然擺在眼前,但卡巴內總覺得還是有一道肉眼無法看見的檻,硬生生地橫在他和庫恩之間。
這晚,庫恩依舊在相同的時間、拿著相同的書本來到卡巴內的寢殿,迎接他的依然是和以往一樣,坐在長椅一側倚著扶手撐著頭專注讀著手中奏書的卡巴內。
雖說手邊幾份奏書只是些慣例性的呈報資料,卡巴內大可直接簽上國王大名便罷,但將這些奏書在一天畫下句點前從頭到尾仔細看過一遍是他當上國王後一直以來的堅持。
而這段睡前時光,靜靜陪在卡巴內身邊看書打發時間,不知不覺間也成了庫恩來到業都之後的習慣。
庫恩一如往常坐上卡巴內身旁的空位後輕輕靠上對方的肩頭,這樣的舉動才讓集中精神在眼前奏書的卡巴內意識到他的出現。
「你來了啊,庫恩。」
「嗯,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事,也差不多該休息一下了。」
放下手中的紙捲伸了個懶腰,卡巴內揉了揉有些疲憊的雙眼,隨即默不作聲地伸手攬向庫恩的肩。
然而不像平常會主動搭話關心卡巴內的狀況,被攬上肩的那一刻,庫恩下意識地蜷起身子縮成一團,一同帶過來的書本被他緊抱在懷中一頁也沒有翻開,注意到如此異狀的卡巴內不免有些擔心,
「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什麼,只是白天跟科諾伊進城有點累而已。」
卡巴內撫向在燭光映照下顯得失了些血色的臉龐,伴著話語中所帶的幾分的擔憂,這才讓庫恩趕緊抬頭扯出一個想讓他安心的微笑,帶來的卻是全然的反效果。
把庫恩接過來業都說來也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已經大致摸透庫恩個性的卡巴內,最敵不過的就是庫恩這種不想給別人添麻煩而拼命逞強的固執。
當詛咒還沒解除前,為了不要傷害到卡巴內、科諾伊還有業都的其他人,庫恩總是用表面的微笑掩飾著內心的不安,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了卡巴內的擔憂及關心,任憑自己在無數的夜裡被埋沒在天子詛咒的夢魘之中。
卡巴內本以為這樣的狀況會隨著詛咒的解除而有所改變,但顯然事情並沒有如他所願。
雖然破解了名為天子詛咒的難關,但如何突破庫恩這段期間緊掩的心房,或許又是個暫時無解的難題。
另外,即便在解除詛咒的那晚互相表明了對彼此的心意,但始終維持這樣微妙的距離,兩人之間根本不可能有更進一步的發展,這也是讓卡巴內這十幾天來煩惱不已的原因之一。
只能用一臉苦笑回應庫恩臉上故作鎮定的微笑,一雙大眼中透出隱隱的不安還是讓卡巴內不太放心,
「扯這種謊,你覺得我會那麼容易相信嗎?」
「就跟你說沒事了,卡巴內就老愛……嗚……!」
話才說到一半,窗外一道突如其來的亮光劃破天際,嚇得庫恩趕緊掩上耳,隨後幾聲隆隆雷鳴,讓庫恩本已縮成一團的身子不自覺地又往卡巴內的方向竄得更近。
這時卡巴內才想起幾天前科諾伊的話,這幾天好像會有一場暴風雨,指的應該就是今晚了吧。
同一時間,庫恩這樣的反應才讓卡巴內恍然大悟。
對於地處南方的業都來說,暴風雨並不罕見,但位居北邊的中樞,因為地理條件的緣故,一年下來幾乎不會受到暴風雨的侵襲,說不定庫恩就是被這種不熟悉的天象嚇著了,卡巴內在腦中這樣推測著。
「庫恩,你怕打雷嗎?」
輕拍著庫恩的背一邊安撫著,卡巴內出聲詢問道,也有些懊惱著和庫恩相處的一年多來居然沒有發現這件事。
「嗯……,不光是打雷……,還有看似永遠無法停歇的大雨,我也不喜歡……,」
稍稍拿開捂著雙耳的手,庫恩轉過頭瞧了瞧窗外,密布的烏雲遮掩了他最喜歡的那片星空,遠方不時劃下的黃白色閃光,讓他趕緊再度將視線移回房裡。
意會到庫恩的話似乎還有下文,卡巴內沒有出言打斷,只是繼續靜靜輕拍著庫恩弓起的背脊,
「……雷雨交加的景象,會讓我回想起過去那些因詛咒而被摧毀的國家。」
果然是跟詛咒有關,卡巴內心有不甘地蹙了蹙眉──這詛咒究竟有多難纏,到底要折騰庫恩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沒事的,庫恩。現在已經沒有詛咒了。」
這句話在過去十幾天已經被重複了不下數十次,但這樣的安撫究竟起得了多少作用,卡巴內自己也不確定。
既然這世上存在著千百種咒法,此刻的卡巴內著實希望有那麼一個派上用場的咒法,能幫助庫恩抹去所有跟天子詛咒有關的記憶,徹底斬斷庫恩人生中和天子有關的那段過往。
這時卡巴內靈機一動,此時此刻的自己應該還有更優先可以達成的事──
「既然今天晚上的暴風雨已經避不了,那今晚我去陪你睡好了。」
「……咦?今晚嗎?」
「你這樣問,難道還要等明天晚上嗎?」
卡巴內打趣地回應著,便著手收拾起眼前大疊的奏書。而這個幾秒前臨時做的決定,說實在也沒有要徵詢庫恩同意的意思。
過去詛咒還存在的那段時間,為了不讓卡巴內有過多近距離的接觸,庫恩總是會拒絕卡巴內接近他所居住的偏殿客室,就算卡巴內晚上想送他回房,他也會婉拒來自對方的好意。
這個持續了一年的習慣,在詛咒解除後也依然沒有改變。
「這樣還是不太好……,而且卡巴內看起來還有事要忙,那我先回去好了。」
已然被擅自定案的提議讓庫恩隨即緊張地立刻起身。
雖說夜裡要共處一室的畫面的確讓庫恩腦袋停格了幾秒,但是終究佔據上風的理性仍舊在警醒著遲遲不能相信詛咒已經完全解除的他,並不能因為一時的懦弱及任性再度傷害到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這個人。
「庫恩,」
突然被對方喚住,本來已經要邁出的步伐的庫恩硬是被卡巴內一把拉回長椅。
隨後一個重心不穩,硬生生跌坐在卡巴內腿上的庫恩,只能直直對上現任業都國王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質問,
「業都國王的寢殿,什麼時候變成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了?」
「唔……。」
庫恩從沒看過這樣的卡巴內,被對方的一番話嚇到一臉錯愕的他,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該不該主動提出想從對方腿上脫離的要求。
但同一時間,庫恩也不會知道這十幾天以來已經想不出其他辦法的卡巴內,也正竭盡全力在抓住這個能夠讓兩人關係有所突破的絕佳機會。
* * *
通往偏殿長廊的其中一側是整片的落地窗。
在天氣晴朗的夜晚,這裡本該是觀賞星空的絕佳位置。
但在風雨即將造訪的夜裡,庫恩只想盡快通過這個地方,趕緊回到熟悉的床榻用棉被把自己緊緊裹住,彷彿只要這麼做就可以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過去的記憶也就得以安然無恙地繼續被鎖在腦中的某個角落。
這一晚,儘管路上有了卡巴內的陪伴,庫恩還是死命地把頭轉往玻璃窗對側的牆壁,但當閃電的亮光在牆上映出的兩道人影,還是嚇得他忍不住發出小聲悲鳴。
卡巴內見狀,隨即脫下身上的長外套給庫恩披上,並順手將附在外套上的兜帽往他頭上罩,
「這樣有好一點嗎?」
被遮蔽的視野瞬間只剩下眼下通往長廊盡頭的路,雖然也同時遮住了走在一旁的卡巴內,但這樣的舉動加上語帶溫柔的關切,讓庫恩的恐懼瞬間緩和了不少。
「嗯,卡巴內,謝謝你。」
「小事而已,沒什麼需要謝的。」停頓了幾秒,耳邊又傳來卡巴內的聲音,「以後再碰到這樣的狀況,不要自己忍著,會怕的話就讓我陪著你,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抱歉讓你擔心了。」
「真是的,這又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卡巴內輕笑了幾聲,順手拍了拍庫恩被兜帽罩住的頭。
竄上心頭的幾分暖意,究竟是因為卡巴內的那番話,還是披在身上那件外套呢?
如果身上真的已經不存在任何詛咒,那麼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毫無忌諱地去貪求來自卡巴內的溫柔──庫恩在這十幾天來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念頭。
但即便心裡這樣想,回到到房門口的時,庫恩終究還是猶豫了,
「卡巴內其實不用特別留在這陪我,我自己沒問題的。」
將房門開了個僅僅能讓一個人通過的小縫,庫恩迅速溜入房內,從門縫透出的一雙紅眸流露出幾分因反悔而產生的歉意。
「不過還是謝謝你陪我回來。那麼晚安,卡巴內。」
根據一年多來的經驗,卡巴內早料到庫恩會在最後仍將他拒於門外,但為了今晚的這個機會,他也是有備而來。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我也不好再強迫你了。」
卡巴內作勢嘆了口氣,卻在庫恩要關上房門那一刻一腳抵住門板,
「不過,可以讓我進去幫你確認一下窗戶有沒有鎖緊嗎?只要一下子就好,我不會久留的。」
「窗戶?……喔,那就麻煩你了,卡巴內。」
庫恩側了側頭思索幾秒,想來好像也沒甚麼不妥,便再次打開房門讓卡巴內進到房裡。
進了房直接走到窗邊,卡巴內伸手搬了搬窗框,該上的鎖倒是都有牢牢鎖住,這樣風雨再大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不過他卻在下一秒轉開了窗上的鎖,隨手一推便讓其中一扇窗敞了個大口。
「你怎麼把窗戶打開了?外面不是在……?等等卡巴內,你剛剛丟了什麼東西出去?!」
無視於庫恩的不解和擔憂,卡巴內隨手掏出放在口袋裡的金色鑰匙往窗外水池使勁一扔,看著那小東西準確無誤「噗通」一聲落入池裡,便一臉從容地關上窗、上鎖後再大致檢查了一遍,眼看沒什麼大問題後才露出了抹滿意的笑容。
「卡巴內,你不要不講話,剛剛你到底做了什麼?」
看著對方這樣一連串意義不明的舉動,又遲遲等不到對方回應的庫恩難得顯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慍怒。
「庫恩,我剛剛出來的時候有給房門上鎖對吧?」
「對,你不是說因為有重要的文書放在房裡,所以要鎖門以防外人闖進去?」
「我好像是這麼說的沒錯,」卡巴內颯爽一笑,卻又隨即轉變為一臉懊惱的表情,「不過我剛剛好像不小心把房門的鑰匙弄丟了。」
「弄丟……?不是卡巴內自己丟出去外面的嗎?」
庫恩越聽越迷糊,也不禁有些擔心卡巴內是不是因為最近把自己弄得太累而昏頭了。
為了確認狀況,庫恩毫無預警地將掌心貼向對方的額間,
「嗯……,額頭摸起來也沒有特別燙,應該沒有生病吧。」
出乎意料的舉動一時之間打亂了卡巴內精心安排劇本,有些亂了手腳的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庫恩的手腕,在和他對上眼的那一刻,終於再也壓抑不住這十幾天、甚至是這一年來積蘊已久的衝動,一手繞過對方的後腦,沒有任何多想便湊上那微微張開的粉嫩雙唇。
「……?!」
從來沒有被這樣吻過的庫恩反射性地緊閉雙眼,不過這樣的第一次接觸卻沒有他想像中來的激烈,僅僅維持幾秒的貼合,似乎也是卡巴內第一次嘗試之下的極限。
「……卡巴內?」
獲得解脫的庫恩望著眼前隻手掩著嘴的卡巴內,不知道是不是燈火映照下的錯覺,總覺得卡巴內的臉龐比方才泛紅了些,不過熱烘烘的腦門也提醒著庫恩,自己此刻的樣子說不定也相差不了多少。
「庫恩……,我今晚,還是先回去了,晚安。」
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闖進庫恩房裡、還把鑰匙扔到外面究竟是為了什麼的卡巴內,現下只想轉身逃離這說不上的尷尬場面,卻在跨出步伐前被庫恩扯住了衣角。
「鑰匙都弄丟了,你要怎麼進房門?」
「……回不了寢殿,我可以去躺政務室的長椅……。」
「睡那裡的話隔天會落枕喔,科諾伊之前不是才說過嗎?」
「……。」
第一次被庫恩說到無言以對的卡巴內只能以一臉呆愣作為無聲的回應。
一來一往的對答戛然而止,突然靜下來的客室,只聽得見窗外淅瀝瀝的雨聲。
「如果卡巴內不介意的話,我的床可以分你一半。」
率先打破沉默的庫恩,垂著頭指了指位於房內另一側的床鋪,另外一隻手依然緊捻著卡巴內衣角。
雖然不如國王寢殿那張大床來的寬敞,但庫恩手指的床榻,就算睡上兩個人應該也不會太過侷促。
這樣的提議,卻讓卡巴內更顯得啞口無言──提出要同榻共眠的本該是他才對,怎麼反倒讓庫恩成了主動的那一方?
「那……那今天晚上就冒昧打擾了。」
紅著臉的卡巴內感覺這大概是他打從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不過想到對方是庫恩,倒也一下就釋懷了。
再說,這樣的結果說起來也是一時心急之下弄巧成拙,想到這卡巴內不禁自顧自地笑出聲來。
「有什麼好笑的嗎?卡巴內。」
看著再次陷入異狀的卡巴內,庫恩不禁認真思考改天是不是要把今晚的狀況報備給科諾伊,讓他注意一下。
「沒什麼,只是想到些趣事罷了。時候不早,我們也該睡了。」
「嗯……,說的也是。」
庫恩悄悄望了望窗外,儘管外頭依然是一片烏雲密布,還伴著越發猛烈的雨勢,但在這個有卡巴內陪伴的暴風雨之夜,或許可以安心的睡上一覺也說不定。
躺上床的庫恩背對著窗,習慣性地將棉被蓋過頭,本該閉上眼進入夢鄉的他,卻感覺睡在一旁的卡巴內突然湊上前,讓自己刻意保持的距離,就這樣被瞬間拉近。
「怎麼還不睡呢?」
睜開眼,庫恩立刻對上近在咫尺凝視著自己的一雙眸子。
「睡覺的時候不抱個東西,我睡不著。」
語畢,卡巴內不待庫恩反應便順手將他往懷裡攬,
「卡巴內真像個小孩子。」
庫恩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被這樣摟在懷裡,徜徉在對方毫無保留的溫柔之中,其實一直是這一年多以來庫恩最渴望的事,但是礙於詛咒的存在,他無法放縱自己有一丁點任性的機會。
詛咒究竟是不是真的解除?他至今仍然不敢確定。
這樣過於近距離的接觸,會不會又給卡巴內帶來更多的痛苦?他依然無法用一個肯定的答案來說服自己。
但是──
「我跟你保證,庫恩,你的身上已經沒有天子的詛咒了。」
或許是感受到來自庫恩的不安,卡巴內輕聲在庫恩耳邊留下了這句話。
「可是……。」
儘管有所顧慮、儘管這樣的自私是過去的自己絕對不會容許的,但置身於對方寵溺之中的庫恩已經捨不得將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就這樣輕易推開。
「庫恩。」
帶有磁性的溫柔嗓音在耳畔輕喚著自己的名字,才剛抬頭望向卡巴內的庫恩,猝不及防地迎來了今晚的第二個吻。
來自卡巴內的這一吻比不久前那如蜻蜓點水般的吻來得深、來得久,像是要讓自己的存在霸佔庫恩腦中的每一個角落,容不得他有任何胡思亂想的空間。
「庫恩,不用擔心。詛咒到底有沒有解除,我會用今晚證明給你看。」
唇瓣分離後再度被簇擁入懷的庫恩,聽著卡巴內的這句話,終於能夠在風雨交加的暴風夜,帶著安穩的微笑進入名為「幸福」的夢鄉。